探访重庆双碑流浪狗救助基地：杨玉华与她的地下世界

▼杨玉华和她的地下流浪狗救助基地

按照地址找到杨玉华的重庆双碑流浪狗救助基地时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。白天喧闹的面摊、水果店都快要关门了，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老鼠在街上飞快地跑着。我问一个正在收拾摊位的老板娘知不知道杨玉华的地址，她不高兴地指了指，“往前走，拐个弯就行。”

最终，循着流浪狗的味道，四处打听，我们找到了这个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的救助基地，我们摸索着从一个小烟摊的门进去，发现了一个封闭的三层地下室。

见到杨玉华时，这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头发凌乱，眼窝深陷，围着印有卡通小狗图案的围裙，看上去十分疲惫。因为陌生人的到来，救助站里的小狗们开始大声咆哮起来。

杨玉华说，今天情况危急，几十只狗都得了犬瘟热，这种病治疗起来很困难，传染性很强，治疗周期也比较长，是一种无需接触，通过空气就能传播的烈性病。她和工人们不得不一直给病狗喂药，直到第二天早上。

杨玉华从事流浪宠物救助工作三十多年，她说做这件事的缘由无法用语言表达，这是只有她自己懂的经历。她想做好流浪动物救助工作，但年纪越来越大，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。

不只是杨玉华一个人，救助站的所有工作人员每天都要高强度工作十几个小时，一般早上六点就起床，有时三四点就起床，一直工作到晚上八九点。

由于缺乏资金支持，杨玉华没有钱再雇工人，每个工人要照顾两百多条狗，她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家产，还向所有亲戚朋友借钱，最后只能靠借高利贷维持经营。

杨玉华在南山还有一家救助站，里面有近300只狗狗，每天在好心人的帮助下，坐上他们的车，把食物送到那里，再从南山回来。

在该基金会理事长、央视著名主持人张悦看来，救助流浪动物根本不存在理性的公益，只有两种选择，救助或者不救助。杨玉华选择了救助，所以生活陷入困境，如果选择不救助，她还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

张悦认为，这些问题只有通过法律的完善才能得到解决，个人的努力永远是有限的，流浪动物问题永远不可能靠个人能力来解决。

自述｜杨玉华

提供援助需要牺牲几代人的幸福

我见过人们遗弃小动物比遗弃自己的孩子更痛苦。

抛弃它们就如同抛弃自己的孩子一样，这种感觉有时候比抛弃自己的孩子还要痛苦。为什么呢？孩子长大了，会说话，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，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，比如“我病了，我不舒服，我怎么样了等等”。当他们有困难的时候，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。小动物做不到这一点，他们不会表达自己，你要照顾他们，了解他们的心理，关心他们，爱护他们，这是唯一的办法。这样他们才不会离开我们。

我也怕有人不负责任，把狗送人。他一开始会喜欢这只狗，以为是领养，不用花钱，可以带回家。但是领回家后他就不会珍惜这只狗了。所以我觉得我对领养这件事情比较谨慎。

我对某件事有些反感。流浪狗本身需要我们照顾，需要我们大家关心。很多领养狗的人会问有什么品种可以领养，比如金毛、萨摩耶、泰迪犬等等。我真的对此感到反感。我宁愿有人说“我领养了你的残疾狗，帮忙照顾一下。”那我会很开心。

我的亲戚朋友都认为我很邋遢，而且我很害羞，所以我不去看望他们。

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，又在工厂里工作了很多年，以前有很多朋友。但是因为我的工作，我觉得跟这些朋友的距离感就很大了，因为他们不喜欢狗，不喜欢小动物。现在比如说，如果你的朋友有小孩，他们看到你就会想躲着你汪汪喵呜孤儿院，怕你把病菌带给他们，怕你脏，所以我很自觉的，不跟他们接触。我平时也不去拜访亲戚朋友。

哪怕牺牲几代人的幸福，也未必能做好这件事。

做这个事情不光是赔钱，是被套牢了走不出来，最后越来越穷，债越来越多，那不是问题。如果只是这个问题，我心里还好受一点。我觉得我是真心做这个事情，做了这么多年，我学到最深的一点就是，要牺牲几代人的幸福，而且就算牺牲了，也不一定能做好这件事。我家里就是这种情况，以前我们做生意的时候，所有的收入，包括我儿子的工资，都被狗吃光了，他们全都花光了。他们觉得我辛苦了一辈子，却没有一分钱，不需要这个钱，好像我儿子、孙子也没希望了，所以基本就毁了。我觉得这些问题真的是大问题。

▼旺旺庙屋孤儿院院长｜流浪动物的数量很难统计，我们正在做的就是控制这个数量。

来到我们孤儿院的宠物基本上都是患有严重疾病或者受伤的宠物。

我们的名字是模拟小动物的叫声和喵喵声，因为来这里的小动物都没有家，所以我们叫它孤儿院。和我一样热爱动物的朋友有几个，每个人家里都有动物，我们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些需要救助的小动物，我们家里容不下，当时我们就说，我们一起租一个小院子，帮助更多的动物吧。最初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。

现在生活在这里的动物来自北京的各个角落，有的甚至来自外地。刚开始的时候，它们大部分都是生病的，因为说实话，我们每天要救助大量的流浪动物。如果它们身体健康，生命暂时安全，我们会尽力帮它们从原籍地找到领养人。能来王庙福利院的，基本上都是重病或者受伤的，大部分都能通过在医院几个月的治疗，包括在领养中心的康复治疗，恢复健康。它们康复之后，我们会用各种方式，无论是在网上做领养推荐，还是组织各种活动，带它们去领养活动。然后我们也会邀请很多领养人来这里，跟它们近距离接触。

流浪动物的数量很难统计，我们正在做的就是控制这个数量。

流浪动物的数量特别难统计，或者说目前没有一个统计流浪动物的体系。我们做过一些估算，包括一些经常被引用的数字，中国的流浪猫应该有几千万只。至于流浪狗，我只能说，北京登记在册的家养犬数量大概在100万到110万只，流浪狗或者没有登记的狗的数量应该是这个数字的三到四倍。

但是因为每年出生和死亡的动物数量非常庞大，所以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。我们也想通过一些方法，比如进行群体统计，或者为我们目前计划建立的全国性领养网站建立一些模型，来了解中国到底有多少流浪动物，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更多的动物，控制它们的数量。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。

▼ IT基金创始人张悦 | 流浪动物问题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决的

我们必须有中国的动物保护法和反虐待动物法

有很多好心人用自己的钱和物资把流浪动物带回家养。但我们也要知道，没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。我们现在正在动员全国的力量，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收养中心。我们幻想着一下子把中国的流浪动物都收留在这里。别担心，只要你今天收留，街上每天都会有同样多的流浪动物，你永远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。

一定要有中国的《动物保护法》和《反虐待动物法》，不然无论你如何救助，也无法解决中国的流浪动物问题。

我们出国也看到，特别是在社会管理比较先进的发达国家，你看不到这么多的流浪猫狗。在德国你肯定看不到。所以我们会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有，但是我们到处都有，我们永远救不了。其实任何一个文明国家有动物相关立法，首先要控制源头。总有人说流浪猫狗这么多，是因为有人丢弃。没错，是因为有人丢弃，但是这不是源头。源头是什么？源头就是繁殖。

文明国家有非常完善和有序的收养程序

在文明国家，首先，如果你想繁殖几只小猫小狗拿到集市上卖，你就等着坐牢吧！动物是生命，不能随便生下来就卖！就像你不能随便生几个孩子就卖掉一样。如果你想买动物，一定要去正规有资质的地方。这样的机构不多，繁殖数量也有限。其实他们根本不鼓励你买动物，而是希望你从流浪动物收容的地方领养。

不管你是买还是领养，都会先接受检查，比如：你能给动物提供一个稳定的家吗？你能保证动物过上正常的生活吗？你会虐待它吗？等等，很详细。如果你一般都算靠谱，那么还要做几件事：绝育，防止将来生育；接种疫苗，防止将来传播或感染疾病；最后，动物体内会注射一个芯片，里面有你作为主人的信息和联系方式。这些手续办完之后，你就可以把动物带回家过你的生活了。

有一天，有人在街上捡到一只流浪猫或流浪狗，通过扫描它身上的芯片，就能联系到它的主人：“请问，你家的猫（狗）为什么在街上流浪？”你回答：“哦，丢了，我在找。”那好，我们去查一下报警记录吧，如果你真的报警了，真的在找它，那你就可以把它带回去了，下次小心点！如果你没有报警，那你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故意遗弃了？你可能要惹麻烦了。

简单来说，因为限制饲养和交易，猫狗的数量得到控制；因为动物普遍免疫，所以没有狂犬病；因为芯片管理，丢失的动物可以找到；因为虐待和遗弃动物可以被起诉，所以人们对饲养动物会非常谨慎，不敢做任何鲁莽的事情。这就是有序管理。

▼ 萌爪医CEO方鑫 | 流浪动物机构永远是中转站，而不是终点站

我们国内很多流浪动物救助组织把节日变成了一个终点站，动物都集中到这里来。从动物福利的角度，我们会对动物未来的生活质量进行评估，当它的生活质量低于零的时候，会从正10到负10进行标记。

安乐死这个话题在国内可能没有多少人提及，但其实安乐死在动物福利尺度上是中性的，为零。如果我们评估它的未来，它的生活质量在零以下，我们就会选择安乐死。说起来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，但这种悲伤是人类过度繁殖或遗弃造成的。但如果我们继续在福利更低的环境中饲养它们，安乐死应该是更正确的选择。